“仙家？”那外乡人一惊，“哪门仙家？”
“本县素来奉主城为尊，自然是碎叶城盛家了。”
“盛家谁来？”
挑夫侧目，见插话之人是个样貌清秀的年轻道士，他微微挺直了背脊：“好叫道爷知道，正是盛家少主、雅度道君肖良夜——”
肖良夜。
良不见良，心倒是浑黑如夜。
想到“好徒儿”当日透胸那一剑，盛莺飞微不可闻地哼笑了声。
“——门下弟子！”
……说话能不大喘气吗？
盛莺飞忍不住腹诽，那挑夫却浑然不觉，犹自唠叨。
“县里有座仙庙，供奉着盛家当今那位家主，等仙使到来，便会在庙前开坛布道、遴选弟子。但凡骨龄不过二十，不拘男女，皆可一试。”
外乡人忙不迭问道：“小弟年十九，亦可？”
“自然。实不相瞒，我家二子二女，都准备去试试。”挑夫虽无从分辨盛莺飞年纪，可见他牵着个身披连帽斗篷的小童，便乐呵呵道，“道爷若有意，大可多留几日。”
若我真去现场表演诈尸，你们那位盛家现役家主怕是要寝食难安、翻山越海来取我人头了……
盛莺飞敷衍一笑，并不多言。
直至夕阳斜落，终于轮到他进城。
城中商铺林立，布招飘风，沿街摆摊的、叫卖的、杂耍的尽皆有之。
妙存自幼长在佛宗，哪里见过这等繁华景象，一时眼花缭乱。他却不敢慢下步子，只拽紧盛莺飞衣袖，闷头赶路。
二人穿过南街，一路来到县城广场，便见到了挑夫提过的仙庙。
此庙外观与大多城隍庙很相似，只是檐下斗拱悬挂的竖额并无文字，仅刻着“青鸟衔日”的图腾。
相传，盛家先祖本是一介凡人，某日小憩，梦见有青鸟向他求救，梦醒后果真在院里发现一只受伤的青鸟。他救了青鸟，又将其放生，七日后，青鸟复归，口衔一枚存有仙法的玉石，先祖得到仙法，从而踏上仙途。
但盛莺飞却知，先祖只是打了只麻雀烤来吃，半途腹泻，在树林里发现了块刻有仙法的山石。
总有些故事，传来传去就衍变成另一则故事。
此时庙门前人头攒动，不少商贩挤在人堆里，兜售着香烛贡品，其中一个提着篮子的少年注意到了盛莺飞，踩着破洞的布鞋小跑过来。
“道爷可需要香烛贡品？”少年见道人在庙前驻足良久，还当对方也有心祭拜，笑容讨好道：“咱们云来县的仙庙可是不凡，还曾有人遇见过城主显灵呢。”
盛莺飞扫了眼他手里的篮子，要笑不笑：“香蜡贡品就不必了，纸钱有吗？”
……纸钱不是烧给死人的吗？
少年尚未想明白，眼前倏然落下一张黄纸。
他仰起头，漫天飘洒着铜钱形的纸钱。
纷飞的纸钱在盛莺飞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，视野中，一行人出现在广场北面，正往这边来。
领头几人身着红衣，手握竹竿，杆子上分别绑着纸扎人。他们身后是一口棺材，由八名壮汉抬着，再往后还有一口口密封的木箱，细数足有二十四抬。
“这、这是哪家出殡，咋弄得跟送嫁似的……”
“应是普员外家。普家也是流年不利，头一月才没了少爷，如今老太君又走了……那位老太君年有八十，难不成是喜丧之故？”
“喜丧也没这样的啊，怪瘆人的。”
“听说普家请了位高人来做法事，许是受高人指点？”
……
人群议论间，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近。映入眼中的纸扎人细眉弯眼，双腮坨红，唇畔勾着同样弧度的、僵硬而古怪的微笑。
哪怕此季犹在盛夏，气温也莫名阴冷了些。
妙存偷偷挪动步子，贴近了盛莺飞，后者垂眼盯着他被兜帽遮住的脑袋，问：“怕了？”
“没怕。”妙存不害怕死人，只是受诡异气氛所影响，有些紧张。他微红着脸，既不愿被小看了，又想证明自己所说，遂大声强调，“我不怕！”
话音一落，棺材猝然发出“嘭”的一声响。
抬棺匠们面面相觑，又听见连续几声响动，一下更比一下重，同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：“有没有人啊？呸！放我出去——”
“诈、诈诈诈尸了！”
不知谁吼了一嗓子，抬棺众人纷纷扔下棺材，慌忙逃窜，其余人也惊叫着做鸟兽散。
短短几息，棺材四周形成一片真空地带，唯有盛莺飞……以及紧抱住他大腿的妙存仍留在原地。
“啊！好痛！”
“砰砰砰，砰砰砰——”
棺材里响个不停，盛莺飞不急不缓地摄了两颗石子，曲指一弹，石子破风而出，射穿了棺盖镇钉。
紧接着，棺盖被猛地掀开，棺中坐起一女子。
但见她凤冠霞帔，面敷白/粉，年不足二十，哪里是旁人口中的“老太君”？
女子焦躁地扯下半挂在凤冠上的盖头，“呸呸”几声，吐出些糯米粒，接着茫然四顾，正好与盛莺飞对上视线。
四目交汇间，女子双眼一点点瞪大：“灭霸！”
盛莺飞：？
“灭、不是——”女子激动得语无伦次，双手紧攀住棺材边缘，竭力倾着上身冲盛莺飞嘶喊，“爹，救我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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